“画布就是一个心理精神领域。” ——Bruce Hainley
绿丝绒，牛皮椅，潮湿的浴室...走进南柯画廊（Nan Ke Gallery），杨迪（Di Yang）的作品沿着马赛克砖，细条木地板纵向蔓延至木质吊顶，环绕形成小说家笔下的叙事空间—— 一个幻想中的老式发廊。对于现代人心理状况的探究是这位“小说家”的写作线索，串联起影像、装置和声音作品，如同罗列的灵感和片段，静静等候着被探索和补全完整的情节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Friseure, voice actress Haoyuxuan Liu, sounds designer Bo Wang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从进入画廊，观者仿佛来到了回溯数十年的上海，一位小说家的家。这位“小说家”以建筑为结构落笔，真实和虚构的世界在空间里重叠，界限模糊不清。几步台阶之后，原本就是浴室的空间播放着影像作品《泡沫女孩》（Foaming Venus）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Foaming Venus, actress Qing Wen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在文学作品里，浴室常常被构建成仿若纷杂生活的避难所一样的空间。“浴室的镜子里是张脸容惨淡的面孔，更黑暗的是她的前途。” 影像中的少女与亦舒的小说《玉梨魂》中的主人公如出一辙，借封闭的空间、喧哗的水汽和赤裸身体，摄取与文明社会片刻的隔离。
蜷曲的金棕色长发犹如波提切利笔下的维纳斯，而“维纳斯”所代表的“女神”流转至今也随着时代的语境而变化成类似女团中“idol”的形象。影像中，少女在淋浴中时而充当自己幻想中的歌手，时而又变回现实生活中黯淡的边缘角色。不同的是产生于大海泡沫的维纳斯形象永恒存在，而影片中的泡沫女孩就像洗澡产生的无意义泡沫，存留一刻便会被冲走。随着与维纳斯相似的长发被淋湿而失去形状，少女理想中的自己，那个现代的“女神”也变得更加不稳定和难以捕捉。
杨迪
泡沫女孩 , 2023
单通道录像
1920 x 1080 2K
10min 52sec
演员：文晴
© Courtesy of the artist
古希腊神话中，乌剌诺斯（Uranus）被其子在盛怒之下割下的阳具，落入海中激起浓重的白色泡沫，维纳斯便诞生其中。而在“泡沫女孩”影像垂直上方的三层空间，雕塑作品《脆弱》（Fragile）外形来自波士顿科学2022年在中国上市的型号AMS 700 LGX人工海绵体，正是关于社会对于男性阳具的“标准”的暗喻。被社会结构塑造和雕琢的“男性尊严”盛在剔透的亚克力箱内，耀眼而虚无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Fragile, Enrichment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整个三层空间被塑造成幻想中的发廊，由ASMR声音作品《理发店》（Friseure）串联。近年来，人们对于声音消费的需求不断扩大，疫情所造成的隔阂和封闭更是助推了这一增长，使得声音——这种没有面目，距离舒适的陪伴，逐渐占据各大流媒体平台。作品在娓娓道来中取得听众的信任，带领听众随着它的动作改变造型，随即慢慢沉入水底，剥开人的皮肤并给予更换外表的契机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Enrichment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在德勒兹的哲思中，“头发”具有半身体性，发源于身体却不具备身体的本质——感受快感，而是能够被任意裁剪与书写，成为身份和社会属性的外化，带来“符号的快感、象征的快感”。而发廊则是对头发进行控制和写作的场域，是将肉体作为文本时的“写作空间”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Hypnotherapy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在发廊，头发摆脱了半身体性，进入身体之外的语境，作为身体的能指不可自制地闯入纷乱的社会，又在所指的框架中负荷累累。《理发店》这一作品则借助超现实的夸大，将头发的属性移植到了整具躯体上，更直观地传达“外表”对于“身份”的反向影响，和或许由此产生的对于精神的局限和迫害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Enrichment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Installation view of Amusement park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架上作品延续了这一思路。艺术家将各种形制的梳子绘制在半透明的牛皮上。从古至今不同形制的梳子，陈列表达出头发秩序的源远流长。精美而规整的印制图案和原生态的牛皮形成了强烈的对比，凸显着外表装饰和原生本体之间的错位。
杨迪
放松, 2023
牛皮、丙烯喷漆、矿物颜料
110h x 65w cm
© Courtesy of the artist
杨迪
沿灯光左侧飞行, 2023
牛皮、丙烯喷漆、矿物颜料
100h x 90w cm
© Courtesy of the artist
铜镜的装置继续呼应着这一概念。富江的造型被巧妙地化用，删减掉了面目，使得其看起来仿若完美外表的框架，蛰伏着等待框制每一位需要打造和要求自己外表的来客。
杨迪
你自己的镜子, 2023
紫铜、黄铜、牛角梳子
面板: 55.4h x 31.6w x 0.1d cm
背板: 60h x 40w x 0.7d cm
底座: 10h x 42w x 1d cm
© Courtesy of the artist
Installation view of Enrichment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另一旁窗户边的摄影作品则再现了声音所讲述的情节中的“沉入水底”，以月亮暗示潮汐的涌动，和对于自然节律的向往。下方的水面则是艺术家在冰岛旅行时，乘船前往一个更小的岛屿所拍摄的轮船尾波。在世界尽头之外寻找更深的尽头，仿佛暗示着真正的“逃离”。
Installation view of Tides, November 7, 2023 - December 10, 2023, Nan Ke Gallery, Shanghai © Di Yang. Courtesy Nan Ke Gallery
在《丰容》所展示的作品中，杨迪使用他惯用的艺术语言，以文学的结构组织展览思路，使它看起来既像一个小说的框架，又仿佛可以被浓缩成一个疑问——在人类各种需求都在被不断更加精准地定位、满足的现代社会，为什么集体精神状况却日益崩坏？答案或许不可解，但展览中的每件作品都仿佛一个指引与线索，试探地启发观者自行补全。
文/付若瑄
致谢
《理发店》
声音设计师 / 王波
